第5(1 / 2)
阿宝躺在榻上,一手枕在脑后,一脚翘着,了无睡意。鬼魂是不会睡觉的,当然也不会做梦,但她还能思考,还能回忆,兴许是受那则布告的影响,阿宝忽然记起了自己封后那一年的事。熙和元年九月初八,阿宝被正式册立为后。而在她封后前,赵從和朝臣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,这事要从赵從的父皇,太宗皇帝说起。赵從未践祚前被封为宣王,他是太宗皇帝的,让她认扬州知州李祈为父,更名为李婉,入了李家族谱,以李祈养女的身份出嫁。若赵從一直是个闲散王爷,此事便没什么大的干系,可皇位阴差阳错地落在了他头上,这件事的性质便全然不同了。阿宝身份造假的事很快捅到了太宗那里,太宗皇帝下诏斥责李祈,将其贬为滁州知州,并命赵從休妻,为他另选了枢密使薛范成的三女儿,也就是薛蘅为妻。阿宝自然不乐意,在王府大闹一场,赵從要休她,她便吵着闹着要回扬州,赵從却又不肯放她走,二人僵持了一年多,最终以阿宝的无奈妥协而告终。明光元年三月,赵從休嫡妻李氏,改娶薛蘅为宣王妃。明光元年八月,太宗皇帝举行了自唐以来近百年未曾举行过的立储大典,册立三皇子承浚为太子,更名为“從”,任开封府尹。明光三年腊月,太宗辞世,赵從登基为帝, 新后若都人有印象,应该还记得熙和元年,那一年是在动荡中度过的,朝野出了不少大新闻。老皇殡天,新帝即位,政权逐步实现平稳过渡后,百官便奏请官家册立皇后,赵從曾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要立阿宝为后的意思,无一不遭到了激烈反对。理由也不过是那些老调重弹,拿阿宝的出身作文章。“一介歌女,哪可堪为国母?”“位卑无以服众,德疏无以胜任。”还有一些更过分的,阿宝已经不想去回忆了,总之这些糟老头子骂起人来,一个比一个厉害,就好像他们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,就只学会了骂人似的。赵從做出第一回 试探后,便知朝臣的意见不是那么好改变,他想了另一个方法。臣僚们说,阿宝出身寒微,他便为阿宝换个出身。权发遣开封府事李邺中恰好姓李,且出身高贵,祖上出自河间李氏,魏晋时代曾任中书侍郎,此后历代为官,有谱牒为证。赵從想让阿宝与他叙个族谱,还暗示他若是阿宝的同宗,将有高官厚禄予以报答,不料李邺中却断然拒绝了,这让赵從十分尴尬,将他寻个由头贬出了东京,倒成全了他的清名。后来,赵從还想在其他李姓官员中寻找可以合作的人,但这回是阿宝不肯干了,那些大臣看不起她,她还不想跟他们攀亲戚呢。赵從无奈之下,只得手写了立后诏书,可诏书递到中书省,当时的宰相吕逸看过内容后,随手烧了。这无疑是朝臣们对立李氏为后的又一次反抗,而这次终于惹怒了赵從。七月,吕逸罢相,牵连门生故旧数十人,此后,朝中凡是反对立后的臣僚,均遭到贬黜,新帝以雷霆之威席卷整个朝堂,让众臣知道这天下到底谁做主。一时间,朝野恻然,无人再敢发声。赵從终于如愿以偿地立了阿宝为皇后,但与此同时,阿宝的狐媚之名也越传越响,朝中英才因她为之一空,这大大地得罪了士人集团,也惹来了天下人的物议。但那时的阿宝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她沉浸在成为皇后的欣喜中,与赵從也和好如初,两人就像当年新婚后那般恩爱,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,薛蘅不存在、前朝那些讨厌的大臣不存在,阿宝自以为很幸福,直到那个人的到来,彻底打破了她这场不愿醒来的美梦。翰林待诏梁元敬,以偶感风寒、身体不适为由,拒绝为新后作画。消息传出,前朝后宫,人人拍手称快。月如流水,一室静谧。阿宝平躺在榻上,睁开眼,忽然又发现一件事,原来鬼魂是没有泪水的。
她侧转身子,面朝屏风,上面映出一点梁元敬的影子,他的侧脸如绵延起伏的山岭。阿宝伸出指尖,顺着那线条在虚空中描摹,忽然坐起身,下了床,绕过屏风来到梁元敬身前,因为鬼魂没有脚步声,所以没有吵醒他。梁元敬的睡姿就跟他这个人一样,中规中矩,双手交叠于腹部,他也不打呼,只有侧耳细听,才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。房中虽未亮灯,但月光足以照明。阿宝蹲下去,抱着膝盖,仔细观察他的睡颜。梁元敬确是生得不错的,面若美玉,鼻梁高挺,嘴唇温润,撇去他们之间的那点成见不提,倒也算得上难得的一位清雅贵公子,想必很招东京城里的小娘子们喜欢。不过,梁元敬可有妻室?阿宝记得自己认得他时,他还是没有的,不知道这些年娶了妻不曾?也许他那幅宝贝得不许人碰的画里,画的就是他的心上人?这个呆子居然也会有心上人?阿宝一时心头怪怪的,说不出是什么感觉,她试探着伸出手,想扇他两耳光,但最后不知怎么手没落下去,只隔空碰了下梁元敬纤长如鸦羽的眼睫,喃喃自语:“你当年,为什么不肯给我画像呢?”果然不出阿宝所料,三日后,梁元敬接到官家旨意,宣他入宫为新后作画。阿宝侧坐在毛驴上,两脚无聊地荡来荡去,语气尖酸地道:“我说什么来着,还什么位卑才疏,画院人才济济,不会轮到你。哈!梁大人,脸被打得疼不疼?我劝你尽快想想法子罢,别又用你那个‘身体不适’的理由,太假了!”梁元敬手里牵着毛驴,侧头问她:“你是如何猜到的?”“这还不好猜吗?”阿宝翻个白眼,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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