培黎(3 / 6)
踏遍辽宁、绥远、山西、陕西、河北、河南、山东、湖南、湖北、四川、安徽、浙江、广东等十几个省区,调研内容辐射区域水文、土地利用、作物经营等各个方面,甚至连当时人口的家庭结构和消费习惯也一一予以记录,可以说是民国年间最为详尽的一份工农经济报告。
而作成之后,它被无偿地赠予实业部,由商务印书馆翻译刊印,以供各部门参考。
他生来不好自赏,所行之事,不求标榜青史,但求与人为善。因此这些经历,侄子也不是件件都知道——怀着对医药费的卑微乞求,年轻人在金总面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。
“他现在这么穷,是有原因的。11年南方水灾,17年黄河水灾,我叔叔都亲自去了灾区,他向政府提倡以工代赈,开垦荒地,又回美国成立华洋义赈会,当时募捐了1700万。但这些钱他连一分都没有要,最后结余剩下的,都捐给了金陵大学。金陵大学的教学楼,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。”
他一边想,一边说,唯恨不太确定哪栋楼叫“裴义理楼”,也不确定是不是照片里那个钟楼,他局促地偷看金先生的脸色。
金先生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。
年轻人心中紧张不安——话到临头,怎么哪句话都不太可信?
好像也没有打动对方。
如果,如果他的叔叔善于自夸,其实完全可以再补充一下。1902年的夏天,河北五省发生严重旱灾,受害灾民两千多万。培黎亲自前往山东赈灾,引导大批鲁民出关去东北定居,东北发生霍乱,他又在东北设法建立医院——这使得他成为了日本人的眼中钉。为了躲避日军的追杀,这位老人不得已又返回上海。
一来一去,用尽囊中私财,等返回美国的时候,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钱了。
但对金总来说,这已经足够震撼了。
会搞纺织、会设计机械、金陵农学院的创办人、还办过医院,中国有灾他赈灾,中国缺钱他筹钱,请问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培黎先生不会干的吗?
金总:爽文也不敢这么写吧?!
——从费城到康登县的一路上,金总不是面无表情,而是被震撼得没表情用了。金总急需网友补充表情包,可惜现在没有网。
有什么表情包能表达“我跪了”的贴切心情吗?
他只是想捞一个技术员,没想到真的会捡到宝啊!
真特么踏破铁鞋无觅处,老爷子有料不肯吐,金忠明真是老糊涂了,活放着这么一个老宝贝不说,叫孙子周游列国地寻找茅庐。早点告诉我们小金总,还用得着在伦敦差点儿挨枪子儿吗——他倒不想想自己什么都没跟爷爷说,一天到晚偷摸地干活。
金总此时颇有刘玄德访诸葛亮的心情,知道这样一个当世大才就撂在南京,几乎是和自己擦肩而过,心中不禁大呼我是煞笔。
傍晚时分,他们抵达了康登县。
培黎没有结婚,这位大侄子在此处的农场工作,因此回到美国之后,叔侄俩算是相依为命。大侄子带着金总和牛马秘书,三穿五绕地到了一座破教堂跟前,恰遇见牧师从更破的一间小屋里出来,瞧见培黎的侄子,牧师赶忙跑过来:“你去哪里了?约瑟夫没有药吃,痛得昏过去了——你怎么离开这么多天?!”
众人顿时一惊,手忙脚乱地进了小屋——进门就是一股刺鼻的气味,求岳三人几乎是干呕出来地倒退。
那是病人失禁之后又无人清洗,连同皮肤污垢所发出的恶臭。
这房子穷到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,窗户和门也都是各种木条横来竖去、补了又补,一台裂开的收音机放在床头,是这屋里唯一的娱乐,白天舍不得拧亮的灯泡从屋顶垂下来,灯罩是用广告纸黏出来的。
而床上那个干瘦的身体,无疑就是培黎了。
求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马秘书捏着鼻子窃道:“金参议先出去吧,这里实在不是站人的地方,要么我叫几个人过来,先打扫干净——”
“是我能不能站的问题吗?!”求岳回头吼道:“你他妈会不会说人话?”他冲去床边,先试培黎有气没气——还好,有呼吸。手再向下一摸,全是屎尿,可见照顾的牧师也没有多尽心,老人不知道在这熬了几天,药没有药、水没有水,怎么好人会过到这种境地?为什么?凭什么?
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问:“裴先生得的是什么病?”
“前列腺癌。”侄子哭丧着脸在抽屉里翻钱,他急着去药房凑一颗止痛药,“他连路都走不动,只能躺在床上。”
金总沉默了。
一个学贯中西的大贤,在海外漂泊半生,为异乡的中国奉献了全部的青春和热情,赢得了一代中国人对美国的好感与向往。可是美国没有善待他,中国也未能回报他什么。
现在他躺在这里,垂垂将死,甚至连一条干净的床单也没有。便溺是后来浸上的,油污却是成年累月垢在边角的痕迹。
求岳觉得很心酸。
看侄子跟个傻叉一样含着眼泪翻钱,屏蔽的祖安话和难过的形容词在他脑子里震荡齐飞:“别翻了,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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